四月的高雄進入了悶熱季,氣溫比前一天明顯攀升,但並未影響前往藝術中心看表演的雀躍心情。當晚雖然不是假日,剛結束工作的觀眾依舊讓座位爆滿,兩個多鐘頭的舞蹈贏得全場如雷的掌聲。
回家的路上,兒子不斷的叮嚀我:「記得把阿知姊姊的相片洗三張給我,記得噢!我是要三張噢!」接著就不斷敘述他為何要這麼多張相片的原因,我能感受到兒子的興奮,因為我的內心也被觸動到了,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孩沒有辦法解釋太過抽象的現代舞,而是透過阿知姊姊表達出來的美感,努力的想讓我知道那瞬間的感動。
我的思緒突然跳到以前的一個畫面,曾經有一位記者在採訪時問我:「阿倫老師,對您而言,您教出最成功的學生是怎麼定義的?」
「努力實踐自己夢想的學生,就是我最成功的學生。」這問題很簡單啊!
記者:「就這麼簡單?」記者覺得太簡單了。
「你不覺得這其實是很不簡單的嗎?」
記者應該不太認同,所以繼續問:「難道您沒教出考上醫科的學生嗎?」
「有啊!」教過這麼多學生,有人考上醫科應該不意外吧!
記者眼睛一亮:「那您覺得他成功的地方在哪裡?」
「他參加了一個合唱團,我觀賞過他們的公演後,覺得他表現得棒極了!」我記得那場感動到亂七八糟的。
記者:「醫生參加合唱團是一種成功嗎?」
「醫生面對的不是疾病,而是病人,若僅有專業的造詣,卻沒有藝術修養,那麼永遠也做不到仁心仁術。」
記者:「⋯⋯」很明顯這個回答不是他想要的。
後來依舊出現了一篇專訪,但是文章內容與上述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阿知很明顯不是醫科的學生,但是她卻是我教出最成功的學生之一。阿知之所以叫阿知,是因為每次問她任何問題時,她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:「阿知!」若是繼續追問她下去,她就會回答:「我就是因為笨啦!」
所以她就笨笨的被我磨了三年, 舉凡跑腿、整理資料、打字、搬重物、活動彩排、燈光控制、音響播放、簡報製作,甚至幫問題學生把頭髮染回黑色,每件事情就這樣笨笨地完成了。對我而言,阿知除了是我的學生,也是我工作上最重要的幫手,而且,還是我兒子的偶像。
兒子在兩歲時迷上了兩個人,一個是在街頭拉大提琴的丁丁姊姊,另一個就是到處表演日本演歌的阿知姊姊。
台灣的演歌聽眾以中、高齡人士為主,絕大多數的年輕族群除了「墓仔埔也敢去」之外,對日本演歌應該是相當陌生的,而阿知一個國中生卻熱愛演歌,這不是很怪嗎?但人生有趣的地方在於,很多事情會隨著時代的演進而評價不同。以我而言,學生時代被稱為叛逆,當了教師後卻成了有個性;學生時代被稱為搞怪,當了教師後卻成了有創意;學生時代被稱為過動,當了教師後卻成了熱血;學生時代被稱為不務正業,當了教師後卻成了多才多藝。明明是同一件事,褒貶卻大相徑庭。
阿知似乎不滿足只有演歌唱得好而已,竟然跟我提出了一個要求:「我要爭取畢業典禮的舞蹈表演。」
等等!這不是我們平常的對話方式吧!應該是我問:「妳要不要爭取畢業典禮的舞蹈表演?」然後就是一句「阿知」才對吧!
為了預防天降紅雨,因此我不放心的補上一句:「妳常看我訓練學生,應該知道我訓練起來是出了名的嚴格吧!」
「我知道啊!不是把事情做完而已,而是要把事情做好。」
「我不會因為交情好而放水喔!」
「我知道啊!不行就咬牙繼續練到底,而且不能放棄。」
我確定如果發生世界末日,絕對是這個小妮子害的!
阿知果然笨笨的,訓練了一個多星期後,才勉強從木頭人進化成為機器人,但卻沒有垂頭喪氣,反而練到癱在地上傻笑,看著地上一攤攤的汗水,我確定阿知不用做最後的甄選動作了。
人再怎麼遭遇挫折,也不能輕言放棄,必須用汗水來堅持,不是淚水來示弱,努力的結果不是用輸贏來論斷,而是為了距離夢想更近而付出,而阿知也如願的在畢業典禮上獲得眾人的尖叫與掌聲。
畢業後的阿知,繼續朝著舞蹈這條路邁進,而且未來的路越來越清楚,也開始會檢討過去:
其實只要能給我空間
讓我做好我該做的
我要的生活就好好的存在了
我們都想要為了自己的生活而去努力
但是以前的我們不懂事 用錯了方法
有時候問問自己 這樣真的快樂嗎
但是在當下的快樂或是自以為的開心就只會停留在當下
然後後悔總是在明白後蜂擁而出
知道哪裡走錯了 跌倒了 就從哪裡爬起來!
現在我還是要更努力 好好為了自己的生活而生活
阿知漸漸變成了「我知」,舉手投足也愈發有舞蹈家的氣質,我相信有一天,阿知一定會站上國家劇院的,我絕對會是頭號粉絲的。
如果下次還有記者問我,我還是會回答:「努力實踐自己夢想的學生,就是我最成功的學生。」
就算你不刊登也是一樣啦!